小编暖心提醒,音乐相伴更有感觉~
牛海英
“牛大夫,今天又不小心拖堂啦!”18:05,护士徐老师探头进来。她一边巡检诊室,一边顺手把灯关掉。我埋头把最后一行字写完,合上笔记本,才算给下午的门诊真正画上了句号。
8年前,我们刚开展子宫托治疗盆腔器官脱垂时,以为这只是一项“小众”技术,没想到门一打开,涌进来被困扰多年却羞于启齿的庞大群体。她们大多年过六旬,步履蹒跚,甚至需要两个人搀扶着才能爬上检查床。也恰恰是这份“笨拙”,让我和团队始终不敢有半点马虎:每一次试戴、每一条记录、每一个随访电话,都像在小心翼翼地托举她们掉下来的生活。
75岁的张阿姨坐着轮椅被推进诊室,一身深色衣服掩不住腹部臃肿。她的眉头拧成结,说:“闺女,这两年多,下面掉出一块‘肉’,越长越大,磨得全是血泡,现在连路都走不了。”
她的儿子在一旁催促道:“妈,挑重点,大夫忙。”然后又转头冲我补一句:“她说话有点夸张。”
张阿姨瞬间红了眼圈。我握住她布满老茧的手说:“阿姨,这不是夸张。脱垂的痛,只有疼过的人才知道。”
我给她打比方说,子宫托就像给阴道配一副“隐形支架”,把脱垂的器官稳稳托回去,不用开刀,也能重新站直。但想找到那副“量身定做”的支架,得先完成一套流程:妇科检查、宫颈筛查、超声测量、反复试戴……每一步都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立体几何题。
最初那两年,国内能做子宫托的机构没几家。指南空白、器械短缺、翻译资料一摞摞全是英文的。我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处方背面递给阿姨们:“如果放进去不会取、尿不出、疼痛,随时给我打电话,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。”
于是,凌晨两点的急诊走廊里,我穿着羽绒服一路小跑;休息日,门诊大厅回荡着“牛大夫,我又把它‘卡’住了”的呼救。更别提那些我走过的“弯路”——选错型号导致黏膜糜烂、忘记提醒取出时间引发异味感染……是患者的一句“没关系,咱再试”给了我继续修正的勇气。
很多人认为,教会老人自己放、取托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我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只有两个字:陪练。
检查床旁,我让患者把镜子对准自己,像学插花一样认识解剖结构;学不会,就录成视频发给她们;再不行,就把步骤画成漫画做成钥匙扣大小的卡片发给她们。
最惊喜的创意来自82岁的刘奶奶:她在托环上绑了一根消毒丝线,像拉灯绳一样轻轻一拽,托就滑出来了。这根“刘奶奶绳”如今已被厂家采纳,做成标配附件,让无数手抖、关节肿大的老人也能独立操作。
看到试戴子宫托的张阿姨紧张得直冒汗,我蹲在床旁,一边跟她拉家常,一边把64毫米环状托旋进去。“好了,您下地走走。”我说。
她扶着床栏,颤颤巍巍迈出第一步、第二步……突然回头,笑得像个孩子:“不疼了!那块肉回去了!”
一周后复诊,她自己拄着雨伞走进诊室:“闺女,我能在家自己取放了!”一个月后再见,她穿着大红碎花衬衫,进门就给我来了段广场舞“四步踩”并接着说:“牛大夫,我血糖降了,体重轻了6公斤,舞伴都说我返老还童!”临走,她拍拍我肩膀说:“要是早两年知道这条路,该少遭多少罪。”
下班路上,我翻开笔记本,又有7位阿姨成功“毕业”。我给她们拉了一个微信群,取名“托住幸福”。群里每天蹦出各种好消息:
“姐妹们,今天买菜走了8000步,下面稳稳的!”
“我把丝线换了新颜色。”
“牛大夫,我家闺女说您比亲闺女还耐心。”
夜色渐深,我的心里却异常踏实。医学的进度条也许很慢,但每一次正确的托举,都让一位母亲重新挺起胸膛,重新在广场上旋出最漂亮的圆圈。
子宫托很小,只能填满一个掌心;子宫托又很大,足以装下她们后半生的尊严与欢笑。
明天门诊8:00开始,我7:45就会到——因为,总有人在等那副“隐形支架”,也总有人值得被稳稳托住。
文:天津市第一中心医院妇科 牛海英
编辑:张昊华 李诗尧
校对:于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