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我从未想过,“抑郁”这个词会如此猝不及防地闯进我女儿的生命里。
那天清晨,我又看见她对着数学试卷掉眼泪,橡皮擦在纸上反复摩擦,留下了几个破洞。
“先吃个早餐好不好?”
我刚把牛奶推过去,她突然掀翻杯子尖叫:
“能不能别像监视犯人一样盯着我!”
女儿今年14岁,读初二。从初一下半学期开始,我就逐渐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。那段时间,她情绪波动特别大,经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,还不愿意跟我们交流。有一次,我不过是提醒她:
“别一直玩手机了,该做会儿作业啦。”
没想到,她就猛地站起来,眼睛瞪得滚圆,冲着我大声喊道:
“你能不能别管我!烦死了!”
我当时又惊又气,忍不住反驳:
“我这不是为你好吗?你怎么这么不懂事!”
我们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,家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。
女儿每天都在控诉:
“学校课程设置太不合理了,作业量超标,根本写不完,我都困死了,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。”
一开始,我下意识地认为女儿是有了厌学情绪,学习动力不足。每次听她抱怨,我就毫不客气地纠正她:
“不吃苦哪有收获?你们现在的学习是累,但其他方面完全不用操心,多幸福啊!你看看你同学,谁不是这个作息?大家都一样,怎么就你那么多怨言?”
可我的这些话,非但没有让女儿理解,反而让我们的矛盾越来越深。随着时间推移,女儿的情况愈发严重,初二开学后,矛盾更是频繁爆发。她开始把学校形容成“监狱”,把作业本比作“刑具”,深夜总能听见她房间传来撕纸的声音。而我总是举着励志标语冲进战场:
“我们当年连练习题都要手抄...”
“妈!”
她把我推出房门时,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,
“你根本不知道现在有多可怕!”
那段时间,我只当女儿到了青春期,变得叛逆,虽然头疼生气,但也并没有多想。
直到有一天,老师突然给我打电话,语气十分严肃:
“家长,您女儿在周记里写...想变成蒲公英散掉,孩子这是有厌世的倾向,您得重视起来。”
听到这个消息,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。当天,我就心急如焚地带女儿去了医院。经过一系列检查,结果出来,确诊女儿得了中度抑郁加焦虑,需要进行药物治疗。
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刻,我的手不停地颤抖,眼泪止不住地流。惊慌之下,我下意识地调整了对女儿的态度。她说什么是什么,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我不再逼她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。哪怕她成绩大幅下降,我想了解下原因,可看着女儿一脸的拒绝,我也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,不敢再问。
本以为,自己处处顺着孩子,女儿的抑郁能逐渐好起来。但没想到,女儿的问题却越来越严重。她的脾气更差了,经常冲我发火、大吼,情绪崩溃后就把自己锁在屋里不肯出来。请假次数也变得频繁,落下的课越来越多。
看着女儿这样,我几乎都要崩溃了。我不明白,为什么我们都已经这么小心翼翼地伺候她,医生也看了,药也吃了,可她还是不满意?我整天愁眉苦脸,唉声叹气,老公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实在没办法,我们只能再次去医院求助医生,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女儿快点好起来。
医生看着我们焦急的样子,建议我们找专业的机构给孩子做心理咨询,药物和咨询同步进行。
2
在朋友的推荐下,我报名了辅仁家庭教育,对接上了心理咨询师王老师。王老师语重心长地说:
“想要真正帮助孩子,吃药只是缓解她的抑郁情绪,还需要家长调整自己和孩子的相处模式,改变孩子当前的成长环境。孩子不愿意向前走的时候,家长要先调整和孩子的沟通模式、教育方式,用自己的改变来带动孩子改变。”
我和老公商量了一下,决定按照王老师的建议去做。我开始疯狂地学习有关青春期孩子教育的知识,看书、学课程。可我心里一直有个大大的疑问:
“我已经很小心翼翼了,对学习也没有要求了,可为什么她总说我不理解她,还对我充满对抗和敌意?”
“孩子是不是总说‘别管我’,但您真不管时她更暴躁?”
王老师问我。见我拼命点头,她开始给我分析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:
(一)家庭“权力地位”的错位
孩子出现心理问题后,父母出于内疚、自责、恐惧的情绪,往往态度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从过去的强势、命令,变成什么都顺着孩子,希望孩子能快乐,尽快好起来。但现实却事与愿违,父母越小心伺候,孩子越情绪化,问题反而陷入了僵局,甚至变得更糟糕。
过去,在对孩子的教育上和亲子互动中,我们是强势、命令、权威的一方。孩子抑郁后,我们变得顺从讨好、加倍小心翼翼,放纵孩子的学习,不敢管教干涉。孩子反而变成了“强势”的那个人,掌握着家里的氛围。然而,这种“权力地位”的错位,让孩子跟我们只是互换了一下位置,但又站到了对立面。
(二)父母的顺从让孩子认为自己被放弃
当孩子发现我们突然变了,开始放纵对她的种种要求时,不管表面多么强势,他们的内心都是极度恐慌的,还夹杂着一些委屈和愤怒。他们觉得我们是彻底放弃了自己,认为自己不会好了。
她发过来一张画着诡异跷跷板的纸:过去我坐在高处指挥女儿,现在却跪在地上仰望她。
“青春期孩子需要的是领航员,不是奴隶也不是皇帝。”
我突然想起确诊后那个周末——女儿摔碎平板后缩在墙角发抖:
“你为什么不骂我了?是不是放弃我了?”
原来,女儿种种不可理喻的行为背后,竟然隐藏着这么多痛苦的心理波动。而我却一直把问题都归咎到女儿身上,认为是她“出了问题”,恨不得有一颗灵丹妙药能赶紧给她吃下,立刻“痛改前非”,蜕变成我期待的模样。
但事到如今,我该怎么做,才能不再跟孩子“对立”,帮女儿走出抑郁的泥沼呢?
3
父母都是爱孩子的,只是有些时候,这种爱摆错了地方。对于抑郁的孩子来说,做好以下两点很有效。
父母都是爱孩子的,只是有些时候,这种爱摆错了地方。对于抑郁的孩子来说,做好以下两点很有效。
第一点,即使再心疼,也不要做孩子情绪的追随者,关爱好自己,才能有力量帮助孩子
孩子抑郁焦虑时,整体的能量都非常低。这个时候,父母一定不要过度共情孩子的低能量,做孩子情绪的追随者。如果父母跟孩子的情绪一致,那么孩子很难从家里获得正能量的改善和支持。父母应该做的,是调节、处理好自己的情绪,让自己先有力量,然后再去共情孩子,给孩子无条件的支持和爱。
女儿的抑郁和痛苦让我心疼不已,总是控制不住地跟随她的情绪。现在,明白了该如何解决,我开始认真学习教育理念,努力去做一个有智慧、情绪稳定的妈妈。同时,也把学到的互动方法,随时运用到跟女儿的相处中来。
当她在饭桌上第三次戳破煎蛋时,我推开盘子直视她,认真地说:
“你可以难过,但不能欺负妈妈。”
她愣住的表情让我想起王老师的话:要给孩子建立温柔的边界,这比放纵更有力量。
第二点,调整亲子互动方式,从自怨自艾的负能量,走向探索人生未来方向的正能量
过去,我对孩子的教育方式是强势的,这也是她最终患上抑郁的根本原因。从小到大,我经常跟女儿讲:
“宝贝,妈妈小时候生活条件可不好了,但是通过努力奋斗,才获得了更好的生活。妈妈也希望能给你创造更好的环境和条件,期待你能有更好的发展。”
我的本意是给她激励, 让她明白如今的日子多么难得,希望她珍惜现在的生活,好好学习。
然而,这种“以己度人”的灌输,是来自外在的压力,而不是孩子内心油然而生、自主自发的内在驱动力。时间久了,只会给孩子带来压力,让她觉得学不好就是自己不行,对不起父母。女儿抑郁后,我的改变和顺从,就变成了一种情感绑架。在她看来,我的讨好,就是一种道德勒索,“逼”她尽快好起来:
“你看妈妈都改变了,都这样了,你怎么还能不开心,怎么还能抑郁,你还想让妈妈怎么样?”
于是,明明相爱的母女,陷入了亲子对立的恶性循环。
现在,通过学习,我改变了过去那种不良的亲子互动模式。我不再把自己的期待和要求直接放在孩子身上,而是用科学的方法,去引导、激发孩子的内驱力。
“如果不用考虑任何现实因素,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?”
我们躺在爬满阳光的飘窗上玩心理游戏。她睫毛颤动许久,突然笑出声来:
“四年级我写过星际探险小说,班主任说比《流浪地球》还有趣。”
改变发生在某个平凡的周二。她举着38分的物理试卷回来,却第一次没摔门:
“补习班老师说电离层其实...”
我认真听着那些陌生术语,突然打断:
“要不要把星际小说里的物理bug改改?”
那天深夜,她房里的灯为科幻设定亮到很晚。
现在她书桌上贴着各种NASA的星际图和倒数日历,旁边药瓶渐渐落灰。昨天她偷看我手机搜索记录突然大笑:
“妈你居然在查虫洞?”
我晃着锅铲理直气壮:
“万一你真成宇航员了,我得提前预习探亲路线!”
通过这一次的经历,我想说:其实我们都没有错,只能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思维方式,才造成了当下各种青春期问题和亲子矛盾。只要我们用心去学习、去改变,就一定能陪伴孩子走过人生的低谷,迎来美好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