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去几十年里，“放化疗+免疫治疗”几乎是晚期肺癌治疗的金标准。对于局部晚期、无法手术切除的非小细胞肺癌患者，医生通常会采用放疗与化疗同时进行，再加上免疫药物度伐利尤单抗进行巩固治疗。这一方案源自著名的 PACIFIC 临床试验，被认为是能显著延长患者生存期的重要突破。然而，放疗常常带来严重副作用，比如放射性肺炎、食管狭窄、持续咳嗽或吞咽困难，年纪较大、身体较弱的患者很难接受。于是，医生和研究者开始思考：有没有一种不打放疗也有效的治疗方式？

日本西部肿瘤研究组发起了一项名为 Evolution 的研究（编号 WJOG11819L），试图找到新的答案。研究团队将目光投向了 PD-L1 表达水平高（≥50%）的局部晚期非小细胞肺癌患者。PD-L1 是一种存在于肿瘤表面的分子，当它表达得越多，免疫治疗药物如帕博利珠单抗越有可能发挥作用。换句话说，这类患者的肿瘤对免疫系统的觉醒更敏感。

共有21 位患者参加了这项研究，他们的中位年龄为 73 岁，大多数为男性。所有患者都接受了帕博利珠单抗联合化疗的方案，整个过程中没有进行放疗。治疗分为两个阶段：在诱导期，患者每三周接受一次帕博利珠单抗，联合含铂化疗，共四个周期；在维持期，继续使用帕博利珠单抗，有些患者同时使用培美曲塞，最长维持两年。研究者最关心的问题是：经过两年，这种“免疫+化疗-放疗”的方案，能让多少人的肿瘤不再进展？

结果令人惊喜。经过平均近三年的随访，67% 的患者在两年内病情没有恶化，也就是说，三分之二的患者实现了长期控制。两年总体生存率达到 81%，与“放化疗+durvalumab”的标准方案几乎持平。更令人鼓舞的是，81% 的患者出现了肿瘤明显缩小，其中 38% 的患者肿瘤完全消失，43% 的患者肿瘤显著缩小。研究者进一步分析发现，如果肿瘤缩小的幅度超过 80%，这些被称为深度缓解的患者通常活得更久，复发更少。两年内，这类患者的无进展生存率高达 86%，而非深度缓解者只有 29%。这提示，免疫系统一旦被充分激活，或许能像被唤醒的“守卫”，长期压制癌症的发展。

与放疗相比，这种免疫联合化疗方案在安全性上更易耐受。研究中，仅 14% 的患者出现 3 级及以上的治疗相关副作用，主要表现为中性粒细胞减少、白细胞减少或肺炎。约三分之一的患者出现过免疫相关副作用，如肺炎、肾上腺功能减退或肠炎，但大多数经过治疗后恢复良好。值得一提的是，有三位患者在因免疫副作用停药后，肿瘤仍长期维持稳定甚至完全缓解，仿佛他们的免疫系统被唤醒后，继续默默地守护身体。

为什么这种不含放疗的方案能取得与传统方案相近的效果？研究者解释说，放疗通过高能射线直接烧毁肿瘤细胞，但也不可避免地伤及周围组织。而免疫治疗的原理，是让身体的防御系统——T 细胞——学会识别并攻击癌细胞。对于 PD-L1 高表达的患者而言，他们的肿瘤本身就更容易被免疫系统识别，因此即使没有放疗的辅助，免疫与化疗的联合也可能足以达到近似治愈的效果。

研究负责人、日本神户微创癌症中心的羽田明人医生表示，这是首个前瞻性研究证明，在 PD-L1 高表达的局部晚期肺癌中，不打放疗也能取得与传统方案相近的疗效，这为老年人或无法耐受放疗的患者提供了一条新的道路。他同时也提醒，这项研究样本量较小，仍需更大规模的随机对照试验来进一步验证。

癌症治疗的进步，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。从过去“全身毒打”的化疗时代，到如今精准而温和的免疫时代，人类正一步步学会让身体自己战斗。这项来自日本的小型研究或许只是一个开始，却让我们看到了肺癌治疗未来的另一种可能：让免疫系统成为主角，让治疗更温柔，也更持久。

参考文献

Hata A, Ninomaru T, Okada H, et al. Radiotherapy-free pembrolizumab combined with chemotherapy for locally advanced non-small-cell lung cancer with PD-L1 tumour proportion score of 50% or higher (Evolution trial): a multicentre, single-arm, phase 2 study[J]. The Lancet Oncology, 2025, 26(11): 1432-1442.